这话叫众人都看过去,陈璜的神色却微变了下。
游船内一切物件都特意收整过,留了些好看却不值钱的。唯独这屏扇因其沉重且容易损坏,就被留在了原地。
他以为无人能认出这屏扇的价值,不料却遗漏了陈瑜。
陈瑜受尽王上宠爱,天下所有的好东西,都是先紧着他们母子挑,然后才能轮到旁人。
所以,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,认出这屏扇倒也不稀奇。
陈璜藏住眸中暗光,很快回笼思绪笑说道:“三弟说笑了,不过是那友人图名头,费心弄来的赝品而已。”
“是吗?”陈瑜诡异一笑,突然将手中酒器朝那屏扇砸去。
陈璜心漏跳了一拍,双手猛地攥紧,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酒器砸到了屏扇上。
美轮美奂的屏扇瞬间染上了酒渍,因着质地轻薄,框角处还被砸了一破洞出来。
酒器“咣当”一声落地,而那价值连城的屏扇也就这么被毁了。
陈璜的手背因为用力鼓起了青筋,甚至连眸子,都泛起了细微的红。
陈瑜眼睛不眨的笑看着他,挑衅道:“太子瞧着一点也不心疼,看来还真是假的。”
陈璜拼命平复情绪,强忍着怒火露出一丝笑说:“虽是赝品,却到底是友人之物,三弟肆意破坏恐怕不妥。”
“太子说的也有道理,不过一件赝品能值多少钱呢,我赔他便是。但你我是亲兄弟,总不能因为这件小事,就伤了兄弟情分吧?”
说罢,他叫人拿来新的酒器,朝孟扶光笑了下:“女公子说是与不是?”
孟扶光哪看不出二人之间的刀光剑影,但她无意掺和,对那屏扇的真假也不在乎。
她自顾自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随后转头看向船外。
日光大好,除了些贵族的游船外,湖面上还有几只小船在随波晃荡。
其中一只小船上坐着渔家女,正边摇橹边轻轻哼唱着小曲。
“彼泽之陂,有蒲与荷。有美一人,伤如之何?”
婉转清脆的音调,瞬间吸引了孟扶光的注意力,她盯着渔家女,好半晌没回神。
其他人瞧见了,也顺势转移话题缓和气氛,问孟扶光:“女公子可想听这王都的乐声?”
陈瑜立刻拍拍手道:“叫人召些乐女来。”
孟扶光却摇头,只眯着眼眸问:“她是采荷来卖?”
有人点头:“是,丰西湖畔有渔村,每每到了夏日,便有不少渔家女乘小船采荷。初夏采荷,盛夏采莲子,也算是一点营生。”
孟扶光便“哦”了一声。
陈瑜却晃着酒杯说:“丰西湖向来不容许贱民入内,这渔家女却能泛舟湖上,尔不觉古怪?”
邓国公子说:“吾子所言有理,不过湖上倒是不止她一人采荷。”
陈瑜便多看了几眼,大约是觉得众人没什么反应,他没再多问,只道:“若是喜欢,喊来买上几支便是,在座还有人买不起几支清荷吗?”
说着,他又针对陈璜:“太子兄长可喜欢?方才我弄坏了你友人的屏扇,我买几支清荷送与你们可好?”
陈璜盯着他,看了又看才扭过头去淡淡道:“不必,友人心爱之物被毁,我也有责任,事后我自会去向他赔罪。只是,三弟不该如此轻贱百姓。”
陈瑜“啧”了一声:“我如何轻贱百姓了?”
陈璜看向那小船上的渔家女,沉声道:“去岁大旱,京师饥且疫,疫死者枕籍载道。更有甚者,十丧其九。天下民生艰难,渔家女胆敢泛舟采荷,也是不得已为之,三弟何必刻薄?”
这话一出,船上众人都露出可怜同情的神色。
唯独陈瑜像是被这话恶心到了,冷笑道:“我不过是询问两句而已,如何就刻薄了?丰西湖本就不准寻常百姓进入,难道我的质疑有问题?”
陈璜缓缓道:“你只看到了丰西湖的规矩,却未曾看到百姓的艰难。身为王室子孙,你难道不知治国之道,必先富民的道理吗?”
陈瑜黑了脸。
他手指攥紧了那酒杯,迫不及待的想撕开陈璜这假惺惺的伪善嘴脸。
治国之道,必先富民?
他陈瑜是尊贵的王三子,一群贱民怎就值得要他去费心思使其富贵?
可他没来得及说什么,孟扶光清泠的声音便冒出来:“她过来了。”
陈瑜猛地顿住,再看向外边,果然见那渔家女摇着小舟缓缓靠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