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扶光的视线落在层林云海上,又收回来落在他发顶,看到别在他发冠上的玉簪闪闪夺目。
可最终,她的视线还是停留在俞白景的眼睛上,盯着俞白景泛红的眼眶问:“你恨我,是吗?”
俞白景猛地抬起头,他看着孟扶光,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。
他知道孟扶光在说什么。
是那一剑。
他死在孟扶光手中的那一剑。
孟扶光双手背在身后,声音平静:“那时候我们各为其主,陈璜是天子,我必须保证他的安全……”
“你以为我是去刺杀他的?”俞白景突然接话。
孟扶光顿住,目光落在俞白景脸上。
可俞白景只说完这话后,就不再开口了。他看了几眼孟扶光,似乎联想到了什么,只冷声骂了一句:“陈璜果真是个玩弄心计的好狗。”
骗了他,也骗了孟扶光。
看孟扶光此时的神情,必然是事后也明白过来了。
可明白又如何,人已经死了。况且哪怕那会儿不死,以后在战场上也会兵戎相见。
倒不如此时死在孟扶光的剑下,还能在她心中搏个位置。
这是俞白景之前的想法,也是他现在的想法,所以他心中从无对孟扶光的恨意,只是非常纠结要如何转变这一世他和孟扶光的对立处境。
但很显然,孟扶光不这样想。
孟扶光说:“你堂堂俞国国君,也算是一方枭雄,不该以那样的方式死去。”
对于征战多年的孟扶光来说,将士最好的归宿,便是血洒疆场马革裹尸。
可陈璜留给俞白景的下场太不体面,让他一国之君最后沦为天下的笑柄,这是孟扶光不能释怀的。
俞白景听到这话,笑了一下,他别过脸去说:“你有不能释怀之处,我有耿耿于怀之地,那这一次就算我们扯平了。”
顿了会,他又轻声说:“孟扶光,我们就算扯平了吧。”
哪怕孟扶光上辈子对他并无情谊,最后却能产生惺惺相惜之心,倒也算是他上辈子的圆满。
俞白景都这般说了,孟扶光还能再说什么。
其实很多不能释怀的东西,在突然开口后,好似一瞬间就变得遥远,变得恍惚起来。
俞白景又问:“你在王都三番四次护着我,皆因最后杀了我的愧疚吗?”
孟扶光坦诚点头。
俞白景叹口气,想了想,觉得自己可能三五年都见不到孟扶光了,干脆直截了当道:“我们上辈子是对手,这辈子也算是朋友了。相处这么久,你就真的对我从没一丝喜欢?”
谁能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变到这里去?
孟扶光没想到,所以她愣了一会。
愣完之后,她对俞白景说:“我不是问你要青铜面具了?”
俞白景没反应过来。
孟扶光又看着他说:“你那日牵了我的手,我没拒绝,我以为你明白了。”
俞白景猛地想起,他将孟扶光从水里捞起来后,孟扶光被冻得瑟瑟发抖。
当时他仗着自己戴了面具,大着胆子握住了孟扶光的手,以掌心温热传递给她一些热源。
孟扶光没有拒绝。
也就是那次之后,孟扶光好像确定了他的身份。
俞白景终于回过神来,他眼睛突然很亮的看着孟扶光,一句话都没说,可又像是什么都说了。
孟扶光不闪不避的迎上他的视线,那双眸子璀璨清亮,如同她的人一样,永远率直而坦荡。
她说:“俞白景,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。”
她并不完全意会真正意义上的喜欢,可她能感觉到,自己对俞白景的态度是特殊的。
这种特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,孟扶光并不知道。但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她确信俞白景在她心中和别人不一样。
所以她坦然面对。
“我此去孟国,大约许久都不能再与你相见。所以,你将青铜面具赠与我吧?”
孟扶光直截了当的提了要求,俞白景不知怎的,突然就笑了出来。
那种得偿所愿的喜悦,和久盼终得结果的激动,叫他双手都控制不住的攥紧。
他很想冲上前去,将孟扶光紧紧拥在怀里,又恐怕唐突了对方。
隐忍许久,最后却也只是看着眼前面容还显稚嫩的姑娘,毫不犹豫的点了头:“好。”
话已说开,其他琐碎多说无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