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隔壁养鸡场的啼鸣准时唤醒。他在院里的老槐树下背书,露水浸湿的《申论范文》总带着股霉味。母亲端来荷包蛋时总念叨:"你爸又下村了,说是排查危房。"
国考那天突降大雪,陈凡踩着湿滑的山路赶往县城考点。路过镇中心小学时,他看见父亲正带着干部们清扫校门口的积雪,藏蓝色棉袄上落满雪花。父子俩隔着纷纷扬扬的雪幕对视,父亲竖起大拇指,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寒风里。
笔试成绩公布那晚,陈凡正在帮母亲腌酸菜。当电脑屏幕跳出"岗位排名第一"时,瓷缸里的盐水溅了他满手。父亲盯着网页反复刷新三次,突然起身去院里劈柴,斧头落在木桩上的声响格外清脆。
面试培训在省党校进行,陈凡第一次见到李婷。这个扎着马尾的姑娘在无领导小组讨论时,用精准的数据驳斥了"合村并居"的激进方案。"我在驻村扶贫时见过太多空巢老人,"她说话时眼中有泪光闪动,"不能为了土地指标让他们失去精神家园。"
分配通知下来那天,陈凡骑着父亲的二八自行车去镇政府取文件。返程时在山道上遇见赶集的村民,竹篓里的仔猪发出哼唧声。带头的老人认出他:"陈书记家的娃吧?去青岩镇要过三道梁,记得在腰磨沟换车。"
出发前的夜晚,陈凡在笔记本最新一页写下:"青岩镇主要产业:石材加工、高山茶叶、竹编工艺(列入非遗)。现存问题:1.村道年久失修;2.青壮年劳动力流失;3......"月光透过窗棂漫过字迹,蟋蟀在墙根下唱个不停。
长途客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时,陈凡紧抱着装满资料的公文包。前排的大婶递来烤土豆,用浓重的方言说:"后生仔去镇上工作?咱们青岩的石头会唱歌哩!"突然一个急转弯,悬崖边的防护栏锈迹触目惊心,陈凡的掌心沁出冷汗。
当"青岩镇人民政"的褪色牌匾映入眼帘时,夕阳正把镇政府斑驳的白墙染成橘红色。门卫室走出的跛脚大爷眯眼打量他:"新来的大学生?崔书记交代过,让你直接去三楼会议室。"
陈凡踏上水泥台阶时,听见二楼传来激烈的争吵:"凭什么砍我们村的修路资金?你们村人口不足一百,按新规就是不符合条件!"他握紧公文包带子,忽然明白父亲说的"独木桥"是什么意思——这里每步都是沟坎,每句话都系着民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