镇财政所的吊扇在闷热的空气中吱呀转动,陈凡的衬衫后背洇出汗渍。他翻动着三年前的河道清淤工程拨款明细,指尖突然停在某笔“设备租赁费”上——票据附件的挖掘机型号与施工日志记录的类型不符,尾号“0327”的机械登记证,早在工程启动前半年就已报废注销。
李婷抱来一摞泛黄的凭证册,档案柜扬起的灰尘在阳光里翻涌。她的圆珠笔尖划过某张燃油发票的印章边缘:“这个加油站的坐标,离施工地点至少二十公里。”电脑屏幕上,电子地图的测距工具显示,最近的合规加油站仅三公里,而票据上的油站去年才取得危化品经营许可。
“需要调取银行流水。”陈凡在请示报告上圈出疑点。分管副镇长签字时,钢笔在纸面多停留了两秒,墨水洇开的痕迹恰好盖住某个关键日期。窗外传来货车的轰鸣声,那辆熟悉的黑色厢式车正驶向镇办企业仓库,车厢侧面的反光条缺了一截,与清淤工程运输车的特征完全一致。
三天后的县审计局会议室,中央空调的冷气吹得人发颤。陈凡配合核对票据时,发现某笔“专家咨询费”的收款账户竟是个人储蓄卡。李婷假装整理材料,用手机拍下账户后四位——与三年前某次匿名举报信中提到的“中间人”账户尾号重合。
“这些账目要带回局里深挖。”审计组长合上文件夹,金属搭扣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陈凡瞥见他的笔记本扉页上别着支万宝龙钢笔,笔帽的镶金纹路与工程验收报告上的某个签名笔迹粗细一致。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忽明忽暗,映出窗外那辆黑色轿车的轮廓。
当夜突降暴雨,陈凡被紧急召回镇政府值班。防汛指挥部的电子地图上,刘家沟段突然亮起红色预警。他的手电筒光束穿透雨幕,照见新加固的护坡裂开细缝,渗出的液体在强光下泛着诡异的彩虹色。对岸林地里传来引擎轰鸣,两盏没有开灯的车头在雨帘中若隐若现。
“陈主任这么晚还巡查?”宏远公司的安全员老王从工程车里钻出来,雨衣兜帽下露出半截金链子。他的雨靴沾满暗红色黏土,与清淤工程规定的取土区地质特征明显不符。陈凡的手机镜头悄悄对准工程车轮胎,花纹深度与河道旁的新鲜车辙完全匹配。
次日的紧急会议上,投影仪将裂缝照片放大十倍。县水利局工程师推了推眼镜:“可能是雨水渗透导致的……”话音未落,李婷突然插话:“渗水样本已经送检。”她的平板电脑显示,环保局的收样单编号与三年前某次突击检查的序列号连续。会议室角落的盆栽无风自动,某位参会者的皮鞋尖正轻轻触碰空调遥控器。
检测报告在傍晚传真到值班室。陈凡用紫外灯扫描纸面,在空白处发现几不可见的压痕:“建议核查五年前的河道整治项目”。李婷调取档案时,发现当年工程的施工方竟与宏远公司前身存在股权关联,而项目监理的注册执业章,与当前某位县领导的私人印章出自同一家刻章社。
“该找当年参与招标的同志聊聊了。”陈凡的钢笔在通讯录上画圈,墨迹洇透了三个名字。窗外的蝉鸣突然刺耳起来,树影婆娑间,那辆黑色轿车的副驾驶车窗降下半截,镜头反光一闪而逝。
退休老会计的家藏在农机巷深处。陈凡叩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,八仙桌上的茶渍正对着五年前的工程账本。老人的放大镜停在某页夹缝:“这笔临时雇工费,签字笔和印刷体油墨渗透顺序不对。”他的食指在纸面摩挲,老年斑的位置恰好盖住某个关键数字。
李婷在隔壁房间假装倒水,执法记录仪对准墙上的合影。某张泛黄照片里,竣工验收仪式上的气球拱门下,宏远公司现任经理的领带夹造型,与黑色轿车司机胸前的徽章如出一辙。窗台上的仙人掌盆栽微微倾斜,泥土里露出半截烧焦的票据边缘。
暴雨再次来袭时,县纪委的同志突然进驻镇财政所。陈凡配合调取凭证,发现五年前的装订线有重新穿孔的痕迹。李婷借整理之机,用紫光灯扫描凭证册封面,显出个模糊的指纹——与三年前某份匿名举报信上的油渍指印纹型吻合。
关键证据出现在子夜时分。审计组的老刘假装醉酒,将半张烧焦的转账单塞进陈凡口袋。残存的数字显示,某笔“防汛应急款”在到账当日就转入境外账户,而汇款附言栏的缩写,与危废运输车上的公司logo字母组合完全一致。
晨会上,镇长宣布启动离任审计。陈凡整理移交清单时,发现某本会议纪要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