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后悔药,王豪揉搓着脸,竟真的起身回头看向湍怒神像。
“兄弟们只想活下去,若让兄弟们把我交给齐国,随后我吐露真相,齐国会放过兄弟们吗?”
神像只是土石,不会回应他,可连月盈看得清楚,在湍怒的记忆中,这不是王豪第一次崩溃了。
王豪朝着湍怒神像三叩九拜,旁人赞叹神使虔诚,却看不到他在掩面痛哭。
他不是什么恶魔,是有血有肉的人。梁国和齐国素来没有战事,他们没有国仇家恨,虽是异国人,但也同为“人”。眼下所视满目疮痍,饿殍遍地,他怎能不心痛?
王豪早就决定真的带领信徒们活下去,可今天是他第一次想要相信湍怒,实在是走投无路。
可曾经作为香火集合体的湍怒不会用言语回应,现在完全融合湍怒的连月盈更不会。
【心痛吗?可怜吗?一旦起了战事,百姓疾苦便时有发生,眼下只波及了十个乡镇村,护他们会有更多的人加入,就会有更多的人死,无形中便是害人,况且……】
连月盈借香火远眺外面的信徒们,曾为庄稼汉的他们如今抄起锄头砍向官家,夺了两个县的武备,为了活命夺了地主恶霸的粮,在王豪的鼓动下也曾害了十里八乡的善人。尽管王豪现在悔过了,可人死不能复生,冤屈永远埋在了土里。
如今,庄稼汉不种粮没了收成,王豪心中悔恨不想去抢老实农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。所谓神赐肉,其实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。
首领的迷茫是致命的,连月盈亲眼见到便猜得到。齐国有吴国的援助,加之主帅神勇,前线还算撑得过去。这么下去无非就是那么两种结果,无论是哪种,待齐国组织的官兵一到,叛军横竖逃不过灭亡的结局,迷茫实则是死局。
【长痛不如短痛,我不迷信因果,却知道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。不过,王豪已经放不下手下信徒,就算梁国真的来接应他逃走,他多半也回不去了。】
连月盈闭眼离去,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王豪,作为悲剧的缔造者,他现在的煎熬抵不过因他苦难的人分毫。
眼睛一闭一睁,连月盈来到梁国,却不是湍怒山辐射范围的原初信仰地,而是她斩杀恶蛟后湍怒急速扩张的部分。
当初她用劫雷轰杀恶蛟,其实猜到信仰会扩张,只是没想到梁国根本不管这股迅速蓬勃的信仰,有朝廷无能的原因,更多的是战争期间,有这么一个信仰稳住凡民倒也方便。
当然,梁国能派人用湍怒信仰扰乱齐国后方,自己便是料到有人会用信仰起事,早早派了地方官兵看守,所以至今没乱,不过……
借助神像,连月盈看到朝拜的信徒,其中不乏官兵甚至官员。
梁国是湍怒的发源地,也是香火集合体用心庇护的地方,风调雨顺听起来很简单,可对于百姓来说当真是天大的福气。
且,此前连月盈心急的点是湍怒不止会行云布雨,还会平息洪讯。如此直接的神迹是许多人亲眼所见的,其中就包括官员。
纵使作为州府,管理数万人,凡人也总有自己做不到的事,或者有他后悔的事,神明无疑是一个良好的倾听对象,即使湍怒从来不会言语回应……
当然,此处乱象并非天灾实乃是人祸。什么圣婚圣女,都是人搞出来的陋习。
乡镇定时通过神巫选出圣女,再由供奉钱财最多的一家与圣女进行圣婚,成为地方龙头,享受诸多权力。
这一代圣女便是下一代神巫,尽管有规则不允许选择在本家选择圣女,也不能重复圣婚,但其中可以操作的可太多了。
且,此处湍怒信仰急速发展导致信徒尤为激进,即使犯了法条都只在乡镇中解决,轻则在湍怒神庙跪拜赎罪,重则哪怕杀人,只要交了足够多的供奉,在湍怒神庙侍奉半年也就结了。
然而,连月盈觉得最为可怕的不是用钱赎罪,而是哪怕被害者家中也觉得交了供奉侍奉神庙就足够了,害人的罪仿佛是可以被原谅的一样。
连月盈摇了摇头,不知道梁国会怎么处理,但情况绝对比她想象得要严峻许多,现在她想管,除非施以雷霆手段,否则决计不可能拔除信仰。
激进的信徒给她的感觉总结一句话便是:我信仰湍怒跟湍怒有什么关系?
连月盈摇了摇头,此间事也不是她能管的,现在就算她直接与信徒沟通叫停,恐怕他们都不会停下来。不过,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,靠神明造乱象总会有灭亡的一天。
眼睛一闭一睁来到她最熟悉的地方,也是湍怒信仰的根源,湍怒山。